当历史转了个弯,来到世人面前,那是什么感觉?这是笔者双脚踏入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时脑海中闪现的一个念头。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拾阶而上二楼,其右侧为亚洲艺术展区的中国展区,一跨进去,眼前顿时洞开了一扇历史之门,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这里的展厅有1.2万件来自华夏的艺术瑰宝,几乎囊括了中国历代的文物大类。
造像风流落异乡
笔者久久伫立在一块残缺的石刻浮雕前,这块残缺的石刻浮雕名曰“北魏皇帝礼佛图”,但真正的名字应为“北魏帝后礼佛图”。礼佛图位于龙门石窟宾阳中洞,“宾阳”取迎接初升太阳之意,是公元500年时,北魏宣武帝为其父孝文帝以及文昭皇后做功德和祈求冥福而开凿的,前后历时24载,是北魏时期极具代表性的洞窟,也是我国雕塑史上的奇观。
其整体分为北南两段,展现的是北魏孝文帝和文昭皇后率皇室宗亲礼佛的恢宏场面。北段雕刻的主体是孝文帝。他头戴冕旒,身穿衮服,在诸位王室贵族以及文武百官的陪伴下,以御林军为前导,并在手持伞盖、羽葆、长剑、香盒的近侍宫姝女的簇拥下缓缓行进。南段雕刻的主体是文昭皇后。她莲冠霞帔,一手拈香,身后跟随着两个戴莲冠的贵妇,由众多宫女前呼后拥地徐徐前行,方向与孝文帝相对。但在大都会博物馆展厅,人们看到的却是残缺的孝文帝部分。由于盗运来时,浮雕是逐块粘对复原的,留下了盗凿的痕迹,再加上并非全景浮雕,其恢宏的气势也大打了折扣。
如果还原一下历史,就需要解读普爱伦这样一个美国人。他既是一个文物学家,又是一个文物贩子。历史偏偏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1928年当上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远东艺术部主任。翌年,普爱伦来到中国,做起了收购和盗运文物的勾当。他来到洛阳城外的龙门石窟,一眼就看中了宾阳洞壁的《北魏帝后礼佛图》,不禁为其精美绝伦的雕刻艺术所震撼。他在洞中拍下大量照片,又找到古董商人岳彬,先后交付了1.4万银元佣金。见钱眼开的岳彬贿赂了洛阳官员,并指使流民潜入宾阳中洞,对照普爱伦提供的照片,硬是将《北魏帝后礼佛图》的主体一块一块地凿下来。这伙人将浮雕石像凿下之后,偷运到北京,交到了普爱伦手上,之后,普爱伦又远涉重洋将其运送到美国。被盗凿的《北魏帝后礼佛图》是分块拼接而成,分成了两部分,《北魏孝文帝礼佛图》现存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文昭皇后礼佛图》现存于美国堪萨斯市的纳尔逊艺术博物馆。龙门石窟的宾阳中洞由于被挖去“帝”与“后”两组礼佛图,失去了整个雕像群中心和最精彩部分,从而千疮百孔,空余凿痕。
三彩罗汉成异客
我不禁在想,我国宝的流失难道仅仅是因为西方列强对曾经积贫积弱的中国进行赤裸裸的侵略所致?恐怕也与国内某些古董商家以及见钱眼开的官宦之流为虎作伥不无关系。在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着一尊易州三彩罗汉坐像,是1912年由北京两名古董商向德国汉学家贝尔契斯基兜售的。贝尔契斯基获悉这尊罗汉坐像出自河北易县八佛洼的清西陵永福寺后,就借养病为名,住进了八佛洼附近。他带着随行的中国通和摄影师,雇用当地向导两度近距离“考察”罗汉坐像。他被造像高超写实的魅力所倾倒,便谋求收购这批瑰宝。不想,这事走漏了风声,让当地官府知道了,官府逮捕了一批盗运藏匿罗汉造像的文物贩子,包括贝尔契斯基派去的古董商,就连永福寺也遭遇了搜查。可若以此便认为官府是秉公执法就错了,原来,那些县衙官员,本身就是监守自盗,他们的行动只是担心利益外流而已。果然,在贝尔契斯基几经试探后,利欲熏心的官员露出了真面目。据贝氏所记,县衙曾保存有两尊罗汉,地方官虚与委蛇,明面上声称要将罗汉安置供奉于庙宇,私下却暗示他,造像可以善价而沽。最终,贝尔契斯基如愿以偿,获得了一尊完整的三彩罗汉坐像,卖给了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另一尊罗汉的碎片其后则不知所终。这就是当年中国的国情与现实,让今人不禁扼腕叹息。
一百多年前的中国饱受蹂躏,遭受内乱与外敌入侵之患的苦果。国破家何在?文物又安在?许多文物就是这样,很轻易地被贩卖到国外,国宝大量流失。如果说,大都会博物馆始建之初,还主要是靠收藏家的捐赠立馆的话,那么,后来就开始乘人之危,有目的地在全球搜寻文物。在中国,他们通过代理人,与中国的鉴定家、古董商密切交往,收购大量文物。
历史是复杂的,今天我们不好评论这些收藏家的行为到底是对中国艺术宝藏的掠夺,还是在战乱中为保存下这些艺术品作出了有益的贡献。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是这种肆意搜刮中国文物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至今,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那张门票还保存在我的抽屉里,在我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散落在异国他乡的件件国宝,是一个历史时代的泣血记忆。 【版权声明】凡来源学习时报的内容,其版权均属学习时报所有。未经中央党校报刊社书面授权,任何媒体、网站以及微信公众平台不得引用、复制、转载、摘编或以其他任何方式使用上述内容或建立镜像。如需使用请点击后方“获取授权”按钮!
|